太平欢乐图·卖饧糖

说到“小年”，嘉兴人通常都是在除夕前一晚过“小年夜”，为第二天的正经年夜饭预热。不过，近年来，或许是因为天南地北新嘉兴人的到来，城市人口结构日益丰富，全国各地的风俗也被一并带入，传统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年俗又重新得到重视。其实，老底子嘉兴人原本是过“小年”的，只是和江南其他地区一样，过的是腊月二十四。

打开《太平欢乐图》，可以找到往昔记忆。《卖饧糖》描绘腊月二十四，小贩沿街卖糖的情景。案语说：

浙江当腊月二十四日，皆备食物、饧糖祀灶。《西湖游览志》曰：十二月二十四日谓之交年，民间祀灶，以胶牙饧、糯米花糖、豆粉团为献。土风相传，是日有沿街卖饧者。

清《杭州四季风俗图》局部“岁暮祭灶”

 上海苏宁艺术馆藏

腊月二十四的“小年”又叫“交年节”，取新旧交替之意。作为腊月里重要的传统节日，这一天是祭祀灶神、送灶神爷回天庭的日子，家家户户需要备些饧糖之类的甜食祭灶。过去，每逢这一天，还有小贩沿街卖糖，如今，这样的场景在嘉兴一带已不复得见。

再来说说交年节祭灶的习俗。嘉兴方言里，管厨房叫“灶头间”。旧时，嘉兴家家户户灶头上都有神龛，摆香烛，供奉灶神。灶神，又称灶王爷、灶王菩萨、灶君司命等。传说腊月二十四，灶神要回玉皇大帝那里汇报过去一年这户人家的善恶举止。

清代嘉兴风俗文献《古禾杂识》中记录了送灶的过程：

先期羽士造门，持咒洒水，谓之净灶。是夜祀品，例用花饧一楪，云欲胶神之口，使见玉皇不得言耳。以败篝作轿，麻秸贯之，送之庭中。爆竹飞檐，满城响应。灶妾更以余烬拨置灶中，谓之暖灶。

祭灶那天，道士登门做法，手持咒符，往灶上洒水，这是第一步“净灶”。当天晚上摆上各式饧糖祭灶神。据说，糖可以黏住灶神的嘴，让他见了玉帝也说不出话来，拿麻秆穿过旧“篝”，也就是挂灯盏的竹架子，放在院子里，作为送灶神上天的轿子。吴藕汀《孤灯夜话》里说，嘉兴也管这灯架叫“善富”，取行善致富的意思，一年一换。接下来，要把灶神像从龛里取下，放在轿中，点燃后，只听“噼里啪啦”如爆竹声声，响彻全城，这是“送灶”。烧完后，把余烬拨些置于灶中，叫“暖灶”。

灶神监督着一户人家的言行举止，对行为规范有不言而喻的威慑作用。祭灶当天，全家必须吃素，家里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小孩子不能乱讲不吉利的话，大家都期待着作为“一家之主”的灶神，“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

饧糖不需自制，可从沿街兜售的小贩那里买。图中小贩双手捧着硕大的圆竹匾，匾中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排元宝状扁圆形糖果，边缘码着一堆弹珠大小的糖果。现在常见《太平欢乐图》有两个版本，传播最为广泛的是嘉兴潘振镛、潘振节兄弟临摹刊印的黑白石印本及原绘者方薰学生董棨临摹的彩绘本。

在彩绘本中，可见两种糖果颜色不太一样，扁圆形的发白，小糖块发黄。饧糖，是麦芽糖，做成时金色透明，熬制后，又甜又黏稠，怪不得要拿来黏灶君的嘴。嘉兴土话里，饧糖发音同“琴糖”，70后、80后应该并不陌生，小时候放学后，在校门口买上一支，摊主用小竹棍挖出一团金色透明的糖稀。图中两种糖果的不同色泽，非常类似饧糖搅打前后的两种状态。

营业写真·卖元宝糖

北方人祭灶的“糖瓜”和内有蜂窝状空洞、外面包裹芝麻的“关东糖”，都是经过反复拉伸折叠后的麦芽糖，呈白色。晚清《图画日报》上刊登的讲述上海民间营生的《营业写真》专栏中，有《卖元宝糖》一图。“元宝糖”就是我们熟悉的粽子糖，颜色金黄透明，接近刚出锅的麦芽糖。粽子糖制作时，在刚熬好的糖稀里拌入炒熟的松仁或者花生仁等，不需拉伸，把糖搓成条状，旋转不同角度，剪成一颗颗小粽子形状。

比较《卖饧糖》和《卖元宝糖》，前者是乾隆时代的气象，后者作于晚清宣统年间，虽时隔一百多年，小贩手捧的竹匾和其中的糖果仍然那么相似。除了“胶牙饧”，《卖饧糖》案语中还说到糯米花糖、豆粉团也是祭灶的祀品。糯米花糖是用麦芽糖黏合爆好的糯米花制成，豆粉团的原料是黏性十足的糯米。这些食物归根到底都是又黏又甜，名义上是要把灶君哄得开开心心，其实每家的孩子早在一旁虎视眈眈了。

“小年”还有个别名，叫作“醉司命”，也就是把酒糟抹在灶门上，意即把灶君灌醉，就无法在玉帝面前打小报告，与饧糖黏嘴异曲同工。作为“一家之主”的灶神好歹也算个神仙，却每年都要被这样捉弄一回，或许这也是节日喜庆、狂欢气氛的一部分。

祭灶的仪式虽已日渐远去，但有些节俗还是可以适当保留、恢复。比如每年腊月二十四，可面向家庭和青少年，在公共场馆、社区、学校推出相关活动，从节日由来和古人祭灶习俗入手，再加入粽子糖等祭灶食品的手工制作，既传递知识又兼顾趣味。吃糖也能吃出点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