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有两组吴镇“八竹碑”

《仿东坡风竹图》现藏美国佛利尔·赛克勒美术馆。

项元汴旧藏中有吴镇多幅墨竹，据沈红梅《项元汴书画典籍收藏研究》所载，其中一幅纸本《墨竹图》，虽未用“仿东坡风竹图”之名，但尺寸、馆藏一致。

据此，“大系”展将《仿东坡风竹图》放入天籁阁展区，若说它是项氏旧藏尚待考证，那归藏明末嘉兴鉴藏家李日华毋庸置疑。

在李氏家中，《仿东坡风竹图》开始了一段传奇故事。

“正如苏东坡的《风雨竹》被刻石留存，吴镇《仿东坡风竹图》与另外七幅墨竹也被勒石纪念，即‘八竹碑’。”海宁博物馆馆员王平娓娓道来。

李日华家藏吴镇书画多幅，为防书画发霉，有一年夏天他正在晾晒，其弟子石夔拊见到后，萌生了一个念头，想从老师的藏品中总结出吴镇作品系列，刻石放置嘉善吴镇旧居梅花庵。李日华十分支持，最终选出尺寸相近、姿态各异的八帧墨竹。

明崇祯二年（1629），石夔拊请名手摹刻，放梅花庵内。这些都被李日华记入题跋中。八幅墨竹图，尺寸不一，所作时间有先后，其中四幅落款有日期，“最早作于至元二年（1336）吴镇57岁，最晚为至正十年（1350）吴镇71岁，前后相差14年。此时，吴镇画技已臻成熟。”

“整体而言，‘八竹碑’多描绘竹之局部，动态、静态兼备，画、跋精心经营而成，无不奇巧新颖，展现其墨竹重构图、重笔墨的深厚造诣。”谈及“八竹碑”，王爱华一一评述：

“一叶竹碑”绘断竹一竿，竹枝密集丛生，枝间仅着一叶，题有“谁云古多福，三茎四茎曲。一叶研池秋，清风满淇澳”之句。所绘为秋竹，有“一叶知秋”之喻。画面简约清奇，跋文富有禅机。

“雨过竹碑”绘竹石枯木，修竹生于石后，枯木自画外探入，上下形成疏密对比。

“庭中竹碑”写兰竹双清，乃月下庭中景致。三株细竹，前后交错，高下呼应，前列者枝叶稀疏，居后者多细枝、阔叶，营造出恰到好处的虚实关系。

“霜中竹碑”前景绘老竿傲立，其后作细竹亭亭，分别写出竹之劲挺与秀丽，正所谓“挺挺霜中节，亭亭月下阴”。

“空影竹碑”写幽兰倚湖石而生，修竹随清风而舞，枝叶翻转之间，似有沙沙之声隐约传来。

“君子竹碑”下密上疏，顶部一枝独秀，饶有趣味。

“紫箨竹碑”作新竹初放之态，题诗论及苏东坡与竹之典故。

《仿东坡风竹图》几经辗转，流传有绪，有李日华之子李肇亨“嘉禾李氏珍藏”印，清康熙近臣、鉴藏家高士奇之孙高岱“臣岱私印”，裱边则有清初“四家”王翚“耕烟散人”“意在丹丘黄鹤白石青藤之间”诸印，此后又为民国鉴藏家狄平子（1873—1941）所藏。

据美国佛利尔·赛克勒美术馆记载，1953年通过佛利尔捐赠基金出资购藏此卷，1993年，著名书画鉴定家、佛利尔美术馆中国艺术部主任傅申签署“吴镇《仿东坡〈风竹图〉》。癸酉春重装。”

另外七幅墨竹，在李日华之后，渐渐消散于历史风烟中，已不见于记载。

唯有“八竹碑”还记录着这段嘉兴乡贤藏画护画的文人雅事。清初，“八竹碑”被宦游者从梅花庵擢去，后藏于“甪里沈氏”，王平查仅杭嘉湖地区就有嘉兴、海盐、苏州、上海四处“甪里”，“海宁地方志记载，后来蒋光煦别下斋曾藏‘八竹碑’，太平天国的战火焚毁了别下斋，但碑仍在，后辗转归藏海宁博物馆。”

王爱华在写作“每日中华名画”之《仿东坡风竹图》时，由王平论文《海宁市博物馆藏吴镇八竹碑辨析》中获知，海宁博物馆藏晚明原刻“八竹碑”，现存“七块半”，其中“半碑”恰是“风竹碑”。

“据考证，吴镇‘八竹碑’原画墨迹仅存这幅《仿东坡风竹图》，而‘八竹碑’中仅凤竹碑损毁，两者合一珠联璧合，令人不得不慨叹世事变迁与书画流传的神奇之处。”

为什么有两组“八竹碑”？这又是一段嘉兴乡贤爱惜本土文化遗存的故事了。

据吴镇纪念馆馆长沈国庆讲述，清初梅花庵中“八竹碑”被拿走后，所幸已有乡贤钱石耕拓出，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嘉善书画家、曾做过池州推官的钱黯根据从祖钱石耕所藏拓片，请人重刻八石，放置庵内一隅，乾隆四十四年（1779），知县刘臻修缮梅花庵，将其镶嵌于墓院东廊墙壁。

今天，去嘉善吴镇纪念馆就能看到被玻璃小心呵护的“八竹碑”，也因公开展陈，而广为人知。

海宁博物馆的“八竹碑”却未曾公开展出，藏在深闺人不知。几年前，王平在《海宁图书馆藏金石拓本》一书中见到其中两幅拓片，在库房里找到“八竹碑”。

两者区别在哪？谁更早？说法不一。

王平特意跑到吴镇纪念馆，将两组“八竹碑”一一比对，大体一致，细节略有差异，经考证，“目前发现的两组‘八竹碑’，海宁所藏多出三段明代跋文，嘉善所藏在翻刻时有省略。结合碑刻本身的风化剥蚀，推断海宁所藏基本为明末原刻。如《海宁州志稿》所言，‘八竹碑’集合了吴镇之高、李日华之雅、石夔拊之侠。在海宁、嘉善两地以这种方式保留下吴镇的作品，堪称艺林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