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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地图 | 费国平
2022-06-07 17:45




我哥的农家别墅装修好了,选定今天这个黄道吉日要搬家,老婆说要送台双开门冰箱表示一下祝贺,我说再去新华书店买两幅地图一同送去。


父母也要住到农家别墅去,我们一早就到老家帮父母收拾老物件,母亲笑着说:“旧物件不要了,放在新房子里也不搭。”可父亲却不允,说留个老物件也是个念想:“今天我们搬到新村了,远离了田间地头,有点空落落的。”其实,现在的农民也不做农活了,父亲的意思我懂,他在舍不得他的宝贝地图。


父母还在对话,我走进了父母的老房间。虽然要搬家了,母亲还是将老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老房间里的桌子也抹得发亮。


我就出生在这个老房间,木结构的老楼房,人一走动木板就会发出叽嘎叽嘎的声音。小时候房间里有三张床,父母一张、哥哥一张、我一张。父母的床朝南放,床前是一张有三个抽屉的窄长的桌子,桌子上方的墙上就是一张中国地图。


在我的记忆中,屋里东墙上挂着的那张发黄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是父亲的最爱。那时小小的我,最常看到的是父亲的侧脸——他把胳膊支在桌子边沿上,眼睛盯着墙上看地图。实际上,我的父亲识字并不多,他也很少出门,他的活动范围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儿,小到看也看不清。


最特别的是地图上留着不少火柴粉末的痕迹,当年好几次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对着地图发呆,我知道他是在想他的父亲了。据奶奶说,爷爷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去了新疆石河子,那时我的父亲只有五岁。


在我十二岁的那年,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爷爷,一位慈祥憨厚的老人。从我父亲五岁时爷爷出门,到我十二岁,时间整整三十六年,爷爷才回来与家人团聚。在这三十六年中,我父亲每当遇到困难时就会看那张地图,用火柴不断地丈量浙江到新疆、桐乡到石河子两地的距离。我想,那张地图就是父亲心灵思念的寄托,是遇事化难的灵丹妙药吧。


在1977年,我的父亲终于踏上了去新疆石河子的绿皮火车,从嘉兴出发,历经四天三夜的火车到达了他父亲所在的地方,这也是父亲一生中走得最远的一次旅途,为了去见他的父亲。此时的爷爷已是石河子建设兵团的一名工人了。


1984年爷爷退休回来了,父亲从嘉兴火车站挑回了爷爷的全部家当——两个深绿色的大木箱。此时,一贯要强的奶奶哭得惊天动地。我们一家团圆后,父亲就不再去看东墙上的那张地图了。


坚强而又辛劳的奶奶先于爷爷去世了,爷爷晚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有时还会发脾气、不讲卫生,是父亲无微不至照顾爷爷。爷爷清醒的时候就会骄傲地说自己有个好儿子。


爷爷病了两年后离开了我们,父亲又看起了他的地图。现在他不用火柴来量桐乡到石河子两个城市在地图上的距离了,而是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上不同的符号,回味自己出过的唯一的一趟远门。


时间飞逝,连我都已人到中年了,那张用了近半个世纪的地图已经被蠹虫咬得千疮百孔了,父亲看着也是束手无策。

我拿出刚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两张地图——一张中国地图、一张世界地图送给父亲。父亲愣了一愣,转眼间,他的眼角笑开了花,我很久没有看见父亲这么开心过了。


不出远门的父亲,爱看地图,自有他的道理,在他心里,自有他的世界,还有他的思念。今天,有了那两张地图,父亲就可以在他那新房间里,心驰神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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