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个才子，他是个高中语文老师，出过书，春联写得特别好啊，到了过年，好多人来求写春联呢。”她说。 “听说你爸爸培养你们五个兄妹都考上了大学？”我问。

“是的，我们都考上了大学，我爸爸有三个子女在高校教书，大哥在北京一个培训民航飞行员的高校工作，做一个学院的党委书记，我教初中，我最小的弟弟是一个国企的高管。”

我一边与同龄的她慢跑，一边从她的谈话中想象她的家乡。

她的的老家在四川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家里五个兄妹是靠她爸爸贷款上学。

贷款，那时候有贷款？我感到奇怪。

“有啊，我爸爸在开学前，还要跟校长透支工资，给五个子女交学费和生活费。校长说，你的三个闺女读完初中就可以了，还再读什么书，以后嫁三个当地女婿，你们家的田，就有女婿牵牛来耕了，就供两个儿子上学吧，也该把家里的房子改造成瓦房了。我家的房子，墙壁是竹条上涂泥，很简陋。但是我爸不肯，我妈也不肯。我妈吃过不上学的亏！”

她的妈妈现在跟着大哥在北京生活，住在大哥学校分的一套房子里，由于这套房子在学校隔壁，所以吃饭也在学校食堂。她还说，她外公是镇上医院的院长，她的妈妈是他唯一的女儿。“我妈妈唯一记恨我外公的，就是不让她读书。我妈读到初二，外婆过世了，外公对她说，家里不能没女人，你不要读书了，以后在家里主持家务。我的两个舅舅现在都是医生，妈妈出嫁时，外公给了许多嫁妆。但是，继续读书，考上大学，才是妈妈最喜欢的嫁妆呀！”大概是这种痛，使她妈妈在培养儿女方面与丈夫同心。

五个子女，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全部通过高考，去读了大学，了不起！这里有什么升学方面的窍门呢，我问。她回忆起儿时暑假，人家乘凉讲笑话，他们家也搬一个方桌出来。在月光下，她的爸爸每晚上组织背诵比赛，比如唐诗、宋词、教材上的课文，以及歌曲，谁背得少，就是谁输了，那么明天的早饭就由谁来做。“我有时假装去喝点茶水，其实是去偷偷翻书。我们家的学习气氛很浓，我们的饭桌子上从来没有牌和麻将。”我笑，现在实行三胎政策，你这个经验可给大家参考啊！

《道德经》中说：“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不弃人，儿女平等对待，想办法，让子女都接受尽可能多的学校教育。

她爸爸所在学校的校长给的建议，可能是世俗中人都认可的聪明做法，可成全父母人生的暂时一点安逸。而她爸爸的聪明，是袭明，是内在的大聪明，含辛茹苦为国家培养人才，确实不愧为他闺女称呼他为一个才子。

“我大学毕业就来嘉兴了，大哥说，嘉兴是一个平原地区，俗称嘉禾大地，你去吧。”她还说自己是那个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学生党员，刚来的时候被招聘到嘉兴乡村一个学校教书。“三十年了，背井离乡，我爸爸也早已过世，我现在也想我的老家。”

我转过头，望着她慢跑的矫健身影，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子。这是一个热爱教学肯吃苦的人，一个为嘉兴教育事业贡献大半辈子的人。

我递给她一张餐巾纸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