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临时起意，回了趟娘家。一进门，母亲便乐呵呵地迎了出来，道：“我今天心里就想着你回来，你果真就回来了。烧饭时还特地加了把米呢。”一看屋里，只有母亲在。便问父亲去哪儿了？母亲立马“告状”：“你爸一天到晚在地里，晒得乌黑。今天又去播毛豆了，叫他不要去，偏不听。这功夫花下去，又值不了几个钱。”

　　在母亲的眼里，父亲全然是个老顽固。任母亲多少回劝说，他总是执意不听，一意孤行。我告诉母亲，等下我来劝劝父亲，让他放下这份劳累。

　　眼看着时间已过了11点，父亲还在地头不肯回来。打了他电话，知道我回来了，便立马收拾了农具骑回了家。进门那一刻，只见父亲戴着一顶草帽，脸晒得黝黑，汗涔涔的，脚上的球鞋沾满了泥巴。车把上搭着一把铁耙，系着一条毛巾，挂着未播完的毛豆袋子，后座上还绑着一把镰刀。待父亲停好自行车，我帮他卸下工具，劝他赶紧脱下外套，只见里面的汗衫前胸后背都湿透了。眼看着这个70多岁的“老农民”，心里顿觉一阵酸楚。

　　待父亲换好衣服，我们开始午餐。

　　餐叙间，父亲说：“你回来么，都不告诉一声，你看这中饭没啥菜。”我接话：“回来一趟么，又不是要吃个啥，主要是看看你们呢。你呢，这心都在菜地上了，人都见不着呢。”父亲笑了，说道：“在家也是闲得慌，找块闲地开个荒，出个汗，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呢。再说自己种的菜吃着放心。”母亲立马揶揄道：“放心是放心，上次种的蒿菜，割回来吃了半个生产队呢。”我告诉父亲：“年纪一把了，得爱惜自己呀。再说腰也不好，种菜也得悠着点啊。”

　　说实话，父亲是可以不种菜的。不菲的退休工资，本是衣食无忧。再说，10年前整村搬迁，家里早已没有了土地，但他总割舍不了“恋土”情结。兜兜转转，在离家2公里多的地方找到了一块废地，经过平整，开辟了他的菜园子。父亲一生从教，在农活上毕竟没有经过生产队里抢工分的历炼，干起活来慢条斯理。按母亲的话来说是“不出工程”（意即效率低下），父亲则自诩“慢工出细活”。

　　吃罢饭，父亲捧起茶杯，继续神采奕奕地讲述他的种菜故事。怎么平整？什么品种？多少种类？产量如何？一板一眼，教课书式的叙述。那充满喜悦的言语，分明让我听出了满满的成就感，似乎没有丝毫的劳累。我也终于明白，种菜于父亲而言，虽是自讨苦吃，也是自得其乐。种菜，是他退休生活的一部分，是餐桌上的丰实，亦是他人生价值的另一种体现。而这份“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累，我当然懂，只是劝说已无济于事。

　　稍顷，父亲上楼午休。

　　我站起身，走到井台边，默默地洗净了父亲的一身汗衣。心里浮过孔子的一句话：“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父母这一辈，有着缺衣少食的艰苦记忆，也有着勤俭持家的朴素理念，而我们总是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父母从这从那，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不孝”。所幸我的劝说始终委婉平和，虽未奏效，也可算是善意的提醒。

　　我想，只要父亲是快乐的，那就让他乐此不疲吧。如果说要求，那就是劳逸结合、适可而止。

　　（作者系高级政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