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班车

这是没有小车的人们从小镇通往县城的唯一方式。

　　乡镇班车不大，最早一班在早上七点，下午六点是最后一班，除去司机和副驾，整辆车只有五排的座位，前四排左边是双人位，右边两个单人位、两个双人位，最后一排是连一起的五人位。它像是被时代遗忘又不得不存在的老物件，并不智能化，没有上车刷卡刷码的收款机，车费还是由售票阿姨在发车后走到乘客位置旁一位一位地收。

　　在我高三也就是两年半前，它才新装了空调。在这之前，风扇都没有，每当夏天不知道是该用挂在车窗上的破洞布挡阳光，还是该开着窗吹着风用脸接受太阳的洗礼。物价飞涨，车票从五块变七块又变十块，如今它也远比我想象的更有故事。

　　这次我也照常踏上了这辆班车，选了离车门最近的一个单人位置坐下，这是我最喜欢的位置，可以看清所有上车、下车的人。靠窗，不想理会车内噪声的时候还能看看窗外的风景。

　　坐我后面的是个40多岁的大叔，他是在车马上就要开的时候冲上来的，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见是一个穿着皮式外套、普通蓝色牛仔裤、皮肤黝黑、脸又有点涨红的中年男性从我视线里溜过。他墩墩实实地坐下了，脚伸到了我位置的左边，我低头瞟了一眼，他跷着二郎腿，其中抬得高高的那只在我可视的余光里摇来摇去，仿佛是在给我警告一般。

　　售票阿姨看起来很年轻，但是35岁是有的，二月的海南没有北方那般冷，她上身是一条白色长袖加粉色防晒外套、下半身是黑色裤子最后穿着一双白色球鞋，一只手拿着现金另一只手拿着微信收款二维码，摇摇晃晃从第一排开始收钱。在经过我准备去收那个大叔的钱时，大叔顺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阿姨一句“车上不能抽烟喏”直接把他惹怒了，接着便破口大骂：“我拿在手上我点了吗？”阿姨没有说什么略过了他，不紧不慢地靠着座位的侧面以便站得更稳，接着又往后面的位置去了，应该是见惯了这种情况并不想理会。

　　这位中年大叔却像是失了“风度”，突然就急得不行，直接跳了起来，拿着烟的手指着售票阿姨又是一顿输出：“我就问你我点没点，我拿在手里我就看着怎么了，你一个收钱的你什么态度啊？”阿姨还是没说什么，收好了车票钱后，又靠着一排一排的座位侧面，左摇右晃地回到副驾开始数钱、对账。在之后的每一次新乘客上车，经过他的座位，他都会又一次开口大骂，一直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阿姨还是没理会，收好钱又坐回副驾数钱、对账。

　　他觉着这场独角戏丢了面子气不过，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大力又愤怒的步伐是他的情绪演绎，以一股要吞人的气势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冲到阿姨面前，拿着手机直接往脸上怼着拍：“来啊大家看看，就是这个女的，区区一个收钱的女的说我拿着烟就等于在车上抽烟，大家都认一认啊就是这个脸，帮别人收钱的态度还这么烂，不就十块钱吗？你要，我直接给你，甩你脸上啊……”车上颠簸，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车上的杆，试图借此将手机拿稳拍得更清楚一些，以便于一会发一条朋友圈将这件让他“受尽委屈”的事公之于众。

　　“人家只是好心提醒嘛也没有恶意。”司机趁着给下车乘客停车开门的工夫顺口说了一句。按照逻辑，原本以为他会更加愤怒，或者直接跟司机干一架都有可能，但最后他保存好视频无视了这个声音，没有再说什么，步伐也变得轻盈，满意地坐回座位，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胜利。

　　车到站了，他先下了车，乘客们在这时喋喋不休，讨论出了声，不管是互相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对于共同经历的这件事情，仿佛彼此之间更有了话题。

　　我不想理会，将头转向窗外，看着他点了这根属于他的胜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