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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奇遇记|徐芮雪
2022-01-28 14:44


西域奇遇记

一段时间,我迷上了井上靖的《敦煌》。文字如沙,情至幻境——大漠尽头,光隐之地。

  每粒沙子都散发着光泽,连成一片,就似流淌在沙海中的,破碎的浪花。

  我踏着落日行进,风声掠过耳畔,沙浪拍打在脸颊。

  等到黑夜降临,旅程也该结束了,我这样想着。

  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残壁,在日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或许有人烟,又或许只是一块碎石。我怀着一试的心态,快速向远处走去。

  不知不觉中,暖金色的沙漠黯淡下来,微微反射着青光,夜幕间挂着一抹残云,正好挡住了月光。那块黑色石壁不断放大,纹理也清晰起来。而令人惊异的,是那石壁后赫然排列的建筑群。下嵌式的堡垒如同黑色风暴,爪牙似的塔尖渗出点点寒意。惊愕与恐惧霎时涌上了胸口。许久之后,我挪动双脚,缓缓走去。

  城楼的大门大部分已经残损,复杂而精密的纹刻象征着权势与强大,过往的繁华依稀可辨。我进入石城,果不其然,这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四周横七竖八地散布着石块。沿途,我一脚踩入一块黏腻的液体里,凭着月光,我辨认出这是一条小溪。但抬起脚来,鞋子上黏满了油渍、蛛丝等物质,令人一阵反胃。抬头,那中心的堡垒,显得如此诡谲与神秘,似乎在召唤我。

  我沿着堡垒的阶梯盘旋而上。这座堡垒经过岁月磨洗,较为完好地保存下来了。垒壁上没隔多远便豁出一个洞,大概是用来射击的开口。我环顾着,来到了一个残碎的平台。这里明显有过一次坍塌,碎石乱溅,而顶层的尖塔摇摇欲坠。

  头顶忽然传来厚重的响声。我抬头望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斜坐在塔顶边。那个声音轻快而舒缓,有点类似于洞箫的音色,却又多了一丝粗犷。乐声柔缓地流淌着,令人不禁沉溺其中。

  恍惚间,我看见脚下的废墟化为村落,冒起灯火,清澈的水流穿城而去,沙地上冒起大片新芽。东面盛开了繁花似锦,西面上演了百树争鸣。仿佛整座城在乐曲的浸润下重新焕发出生机。

  乐声渐停了,我不舍地回到现实,抬头见那人已经站起来,点燃了油灯,勉强可以看清他的身形,是个男人。他把那管状乐器重新竖到唇边——

  我突然全身战栗,一道激流冲过神经。乐声惊起,划破天际。残云消散,月光倾泻而下,显得更加阴森。海的那边,驶来千百万的敌人。村民们被惊动了,纷纷张望着,张望着,直到那利刃,刺穿了守卫的心脏。

  那个黄昏,战火烧红了半帘天空,人们四下逃窜,战士们以血相拼,也不过是临死的挣扎。乐声近乎疯狂地在天空中盘旋,夹杂着满腔怒火,充斥着血与泪的恨。它冲破我的耳膜,直穿我的心脏。它要把那过往的画卷,硬生生撕成碎片!

  无力感阵阵袭来,我跪倒在地,鲜血溅在脸上,滚烫的,从眼角滑下。心脏,牵制着全身血液,跳着,狂跳。

  那令人窒息的奏曲渐渐平息。他们推翻了原有的木屋,在废土上造起了城邦,筑起了高楼,盖起了堡垒。有新的居民涌入这片土地,开始了更加繁忙和华丽的生活。时至今日,仍能望见昔日的繁荣,可以看见倒塌的钟楼,被残布掩盖的集市,似乎传来人声鼎沸。有教堂,覆盖在祭坛之上;有住宅,地基下深埋尸骨。以及河边的数栋工厂,曲折的排水管探入大河的心脏。

  乐声表面的欢欣之下似乎压抑着什么,是悲凉,是恨,抑或是怜悯?

  城中灯火万家,城下的河流却逐渐被污蚀,树木愈发稀少了。风送来的,除了温暖,还有沙尘;土地上蔓延的不仅是草色,还有污染。悲凉之感越发浓郁,情绪也开始攀升,如同巨刃劈开层层屏障,蓄势待发。

  终于,到达了至高点。

  烈火席卷而来,借着河上浮油瞬间点燃了全城。狂风挟着沙尘,宛如复仇的魔鬼,在城中肆虐,竟把石铸的屋顶一同掀起。火光直冲天际,城镇在烈火的炙烤下,全然是地狱景象,触目惊心。那些雍容华贵的衣饰,尽销成烟。

  此情此景,令我回想起那些在烈火中呻吟的原住民们,不禁长叹。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快意,乐声中自然之气扑鼻而来,那绿色泡沫似乎可以随时涌来,覆盖在巨石之上。如同大河,冲去空中凝固发酵的血腥味,带着血色,仍奔流不息。

  乐曲持续着,脚步渐渐放慢了。所有的悲痛都在岁月中止息了,这座城邦也成为了大漠之尽的死城。那悠远的声音,诉说着悲痛与思念,诉说着爱,诉说着千百年来吹过城楼的歌谣与风。

  不知不觉中,乐声消失了。破败的残影与眼前的一切逐渐重合。

  那人提着灯烛,正轻便地从塔顶走下来,我终于是可以看清他的容貌了:他的双眼一带平整地涂上黑色,脸颊上绘有红色图案,额头贴着类似圆盘的装饰。黑发高束身后,随性地扎成鱼骨一般的长辫,编有黑红相间的鸟羽装饰,凌厉而不失尊贵。他的衣着也色彩纷杂,以黑为底。整个人孔武有力。

  我着实吓了一跳,随即注意到他手上的管状乐器,木色,用红环装饰,比箫更短一些。

  便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他顺着我的目光瞟了一眼:“盖那笛。“声音宛如一阵幽风。

  “太精彩了。”

  他没有理会我,径直走下堡垒。出于好奇,我转身跟上他,但对于我抛出的问题,他一个字都不再回答了。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身边的景物也勉强能看清了。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我定睛一看,废墟之下竟开出了一枝火焰草,纯正的赤色。似在黑暗中燃烧。男人俯下身,轻轻将它摘去,放在一段石块前,上面似乎刻着文字。我连忙四顾,原来废墟之间还林立着数座墓碑!

  我怀着敬畏紧随男人之后。他不厌其烦地对着每一座墓碑俯首,手微微颤抖,明显隐忍着悲痛。一圈下来,有一百多处坟。

  “请沿途返回,回到你的家乡吧。”他缓缓开口,指向城门。

  他的声音似乎带有魔力,我下意识走去。出城门的前一刻,我回头道:“喂,你为什么不一起出城,也回到家乡呢?”

  男人晃了晃身形,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彷徨,随即弯下腰。他缓缓用双手捧起沙土,目不转睛:“我将与这片土地一同涅槃重生。”

  那目光下,似有无数情感涌动,而能看到的,唯有坚定,那是坚守一生的孤勇。他的身后,隐隐洒下光芒,散发出生机。我顿时明白,野的力量、人的力量和神的力量,会一同眷顾这片土地。也许不久之后,飘零的种子又会在这里扎根了。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当我回过神来,面前已是我们小队的宿营地。

  蓦然回首,大漠尽头升起了一轮旭日。大漠之尽,尚有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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