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平湖南河头民居采风 摄影 沈海涛

　　我是顶顶爱旗袍的，它最能熨帖娇小的骨骼和内敛温婉的气质，居家时可以柔顺温良，宴会时可以大方雍容，都不失东方女子的雅致韵味。

　　与旗袍有着同场出席较高概率标签的，极有可能是中年女性茶事、赏花等诸如此类雅集的照片，谁的朋友圈里都能翻出几张来。当你暗暗羡慕对方人到中年的活色生香时，你不知道的真相可能是这样的：一场衣香鬓影的古琴雅集，琴师正全神贯注拨动琴弦，总有几个妆容精致，挎着名牌包包的女性对着琴人一顿乱拍，闪光灯、快门声此起彼伏，迟到者的高跟鞋触及地面声和手机的突兀铃声，叫人恨得牙痒。拍了照也不消停，埋头编辑发朋友圈，手机屏一直闪着，一曲琴音渐渐淡去 ，她依然还停留在编辑状态，全然不知抚琴的可能是80多岁的泰斗级人物李祥霆。

　　以上场景还极有可能出现在观展时，观展时代的打卡成了赛博时代的基本礼仪，全然不顾你眼前呈现的可能是董源的《夏景山口待渡图》，或王羲之的《行穰帖》，这一生都难能可贵的唯一一次相遇。把美好的作品装进心里，安安静静与它对视，对审美能力的提高过程是在一次次心灵触碰中积累，看久才会量变，与绝世珍品的简单粗暴合影，只能装点朋友圈。

　　亦舒说：没有梦的女人，心里一片荒芜。飘是一个可以把改良旗袍和牛仔裤混搭得既不失雅韵又兼有时尚气息的银行高管，有一年深秋相约追着唐宋古建筑狂奔在三晋大地上。很难想象这个登得了山，玩得了“铁人三项”，语言风趣的女子，工作时整日周旋于各家企业总裁时大气磅礴的模样。此刻，我与她站在古城墙上，俯看中轴线上的古刹“善化寺”，深切地聊着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这一年，飘46岁，她想辞职。有着自己梦想的她，即使完全可以安然等待退休后去慢慢实现，但梦想一旦发了芽生了根，马拉松气质的女子怎么能忍受得了蹉跎。如今，她如愿辞职，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晓飞是我的另一个女性朋友，相识十年，眼见她每一段人生旅程中的提升和精进。她开着自己挣的玛莎拉蒂，职业、宴会、休闲各种场合装扮从不出错，几年间转战制造业、电子商务、商业地产以及现在的网络运营商。从不间断学习，念浙大EMBA，也看《生活大爆炸》，也会写清新婉丽小文，在她的身上，杀伐决断和慵懒神游天际常有种令人目眩的统一。总让我有种想勾着她臂膀，要一辈子狼狈为奸的冲动。某日她褪下职业装，穿上一袭暖色调的合身旗袍，上面缀着同色系的银杏叶，衬得她肤若凝脂。揽镜自照间，频频回头要我提供穿衣意见，我狡黠地眨眨眼：知道你此刻像什么吗？就像上海里弄走出来的邻家小娘子，午睡刚醒，趿拉着黑色真皮拖鞋挎着竹篮，袅袅婷婷摇曳在下午四点的柔和光线里，只为了去老字号的爆鱼店里称上一斤，给晚归的夫君准备宵夜……我的戏谑引来她一顿娇笑。谁能想到呢，这个此刻有着慵懒温婉气质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子，刚刚才结束一场斗智斗勇的烧脑谈判。

　　盛世容颜都有相形见绌的衰老时分，如花美眷最终也都付了似水流年。人生到了中年，美人也会迟暮，但眼睛里装得下星辰大海的依然夺目。或许已万般顺遂尘埃落定，或许依然诸事缠身，不知道挑哪一宗来咬牙切齿才好，索性全抛在脑后，安静读书、有时跑步，培养一个才艺。跑步出的汗甩掉的肉，训练出的挺拔身姿，足以撑得起你衣橱间90%以上的战袍。才艺更是个好东西，即使穿错衣时也能救个场，职场切磋时说不定还能加到分，何乐而不为呢？即使与青春期对垒起来也不会输得太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