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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城”晏城 | 康泾
2022-01-15 21:17

如今的晏城 摄影 康泾


  “晏城是一座‘名城’。”


  或许没人相信这句话,不论是晏城人,还是了解晏城的人。


  就算他们可以确切地说出晏城诞生的时代,东西晏城曾经如何富庶,人来人往如何繁华,老底子沿河一带肉铺生意如何兴隆,茶馆店如何人声鼎沸,面店里的咸菜肉丝面如何可口,他们也只把晏城视为他们的归宿。确切地讲,晏城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乡愁的代名词。如今的晏城,看起来就是一个依旧保持着烟火气息的小集镇。很多年长的晏城人似乎都记得,当年那个小集镇上,除了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农村信用合作社,以及几爿热气腾腾的小吃店外,其他的似乎都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不过也有一些读书人或许愿意为这个观点佐证。比如屠甸文化站的朱王松就是其中之一。他说,清光绪《桐乡县志》里就有“越勾践拓地至御儿,吴夫差筑何、晏、管、萱四城以拒之,晏城其一也”这样的话。此话倒也不假。位于平原地带的桐乡,向无群山屏障,本就难以抵挡外族侵入,却偏偏要饱受二十多年吴越争霸拉锯战,地方父母官要是不正经八百筑点城墙什么的,莫道难以保全黎民百姓安全,怕是只消一两回兵燹,早就把区区一个晏城夷为平地。这样看来,晏城之“城”,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至少也是师出有“名”的。


  晏城自诞生之日起就饱受战乱之苦,这一点毋庸置疑,故而理所当然在历史长河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从现有的典籍资料,还是网络平台,都无从查阅到此后两千五百多年晏城一星半点讯息。这多少有些不科学。你想,作为吴王夫差精心建造、串联起来用以抵挡越国防线的“四大名城”的另外三城——何城,现在崇福镇芝村还有一个何城庙;管城,位于现在海宁,尚有管城遗址;萱城可能是个例外,历史记载在现洲泉境内,但目前也无半点痕迹,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唯独晏城,如今已很难找到它的风物遗存,其地名却沿用至今达两千五百多年。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而蹊跷的事吗?


  初冬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朱王松陪我漫步晏城。


  这是我第一次走晏城。不知为什么,踩在晏城的水泥地面上,我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充满敬畏。我的步子迈得很慢,生怕惊扰了沉睡在晏城城墙下面无数不屈的灵魂。在我心目中,能称之为“城”的,必定举足轻重,尤其是桐乡那么多古地名,诸如崇德、留良、晚村等都相继退出历史舞台,唯晏城独存。


  我们很快将东西晏城走完一圈。镇上,一家电子元件厂的机床还在不停运转,另外,几个手艺人在河边制作一座凉亭。说制作一点也不夸张,五六个人围在一起,已经制作好底座、顶棚,正在制作美人靠,而且我们被告知,他们将把这座建造好的凉亭用大吊车抬着运往别处安放。这就有点奇怪了,晏城人为什么不把基础材料锻造好,然后再运到需要建造凉亭的地方搭建起来?与其搬运那么一个庞然大物,还不如就地建造不是更省力吗?


  我第一次感到了晏城人的特别。但当我匆匆走完整个晏城,发现慵懒阳光下生活着的那些晏城人,我才些许明白了点其中的奥秘。


  我们从廊檐下喝茶的几位老人身边走过,试图打听晏城的过去。老年人都摇了摇头。倒是一位中年人走过来,打量我们的举止后问:你们准备写书吗?我们点了点头。他说:“‘懒下楼’老早来写过了。”他居然知道懒下楼!桐乡读书人都知道叫郁震宏的,大麻人,他的公众号“懒下楼”推送了他写桐乡各处的多篇文章,文字诙谐幽默,读来酣畅淋漓。我便问他:你是读书人吧?他笑了笑,道:我不识字,听别人说的。


  这倒让我再次惊奇。不识字的人,居然知道写文章的人。我索性再问问他们晏城的历史。没料到,这次,他们竟集体沉默了。


  看来,这趟晏城之行,要让我失望了。


  打听不到什么,我和朱王松只好漫无目的闲逛,靠自己的眼力去搜索哪怕一星半点儿的陈旧气息,也算对这次寻访画上圆满句号:一座破落的无名石桥、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茧站、路边疯长的地雷草……只要与他处不同的,都不舍得放过。


  正在我们准备放弃这次走访,无功而返时,桥边一位老人忽然映入我的眼帘。老人约莫80岁光景,手里提着一小袋东西,急匆匆从我面前走过。引起我注意的倒不是他上了年纪还疾步行走,而是他戴着一副别致的近视眼镜。我忍不住主动上前打招呼:“这位大伯,看起来,您是读书人吧?”


  老人愣了下,继而笑道:“其实我不是读书人,而是眼睛不好。读书人都出去了。”


  “晏城出了不少读书人吗?”


  “可不是吗,朱家就出了很多读书人,朱汝曈在药店里工作,现在年纪一把还在写文章;朱汝衡字写得好,后来到桐乡教书了。在杭州的也有好几个,我们张家有个后生叫张兴奎,在浙江大学做副教授。”


  “杭州还有一个魏丽敏,在省作协。”朱王松插话道。


  “他们平时都回来吗?”


  “来的。张兴奎经常回来的。前段时间还被海宁邀请去上课。他们家就在前面弄堂里,落北进去。”


  我点了点头。问:“以前晏城读书人多,应该也出了不少当官的吧?”


  老人极力摆手:“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西晏城这一带老底子都是富人家。钞票多了,就开始办私塾、读书。这些富人家的房子后来都被日本人烧光,有钱人也都跑到外面去了。但都没有当官的。”


  坐在归途的车上,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王松看我不言语,打破了沉默:“你一定还在想着刚才老人说的晏城人‘学而优’不‘仕’的事吧?”我笑了笑,问:“有答案吗?”


  王松想了想说:“宋朝灭亡后,出生崇德的卫富益坚辞不从元朝,在屠甸这里创设了白社书院,是桐乡一带最早的书院,当时从学者有三千多人。他教导学生只钻研学术,不与朝廷为伍。卫先生九十六而终,私谥‘正节’。这以后,屠甸一带的读书人都只埋头读书,远离官场。严辰在光绪《桐乡县志》说屠甸‘地居乡僻,历代皆不设官,亦无外来商贾’,好像屠甸人一直以来崇尚小富即安,却不涉官场一步。不知道是不是跟卫富益遗风有关。”


  恍然大悟。原来,晏城之“名”,不是“名利”之“名”。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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